诗圣少年游杜甫和他的“间隔年”(之一)

时间:2024-03-29 02:43:12来源:媛蓉头条作者:休闲

原标题:诗圣少年游杜甫和他的间隔年“间隔年”(之一)

诗圣少年游

杜甫和他的“间隔年”(之一)

( 2022-01-07 ) 稿件来源:新华每日电讯 说人解史

表现杜甫青少年游猎生活的雕塑。 聂作平摄

聂作平

当代,诗圣少年欧美青年在升学或毕业之后、游杜重生医神军嫂:兵王,别太宠!工作之前,甫和常会耗费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时间,间隔年做一次长途旅行,诗圣少年称为间隔年,游杜英文叫Gap Year。甫和

中国古人也有自己的间隔年间隔年——凡是家庭条件允许的官宦或富商人家子弟,在他们入仕、诗圣少年就业之前,游杜也会有一次或多次长途旅行,甫和尤以汉唐为盛。间隔年

比如司马迁,诗圣少年就有过他的游杜间隔年——那是一次上万里的旅行,用太史公的话说,他“二十而南游江、淮,上会稽,探禹穴,窥九疑,浮于沅、湘,北涉汶、泗,讲业齐鲁之都,观孔子之遗风,乡射邹、峄,厄困鄱、薛、彭城,过梁、楚以归。”

和司马迁一样,诗圣杜甫的间隔年也行程万里。30岁之前,杜甫曾有三次漫游。一次较长,一次很长,一次更长——较长那次几个月,很长那次四年,更长那次超过五年——累计起来,杜甫的间隔年长达十年。

哪怕是在以船只、马匹、驴子甚至双脚作为交通工具的唐代,十年时间,也足以行遍海内。

杜甫作品散佚甚多。韩愈称为“流落人间者,泰山一毫芒”。有关专家估计,杜甫一生诗作可能有3000多首,但我们现在还能看到的,只有1400多首。其中,他早年作品又散佚得特别严重。30岁以前所作,现存不到40首。重生医神军嫂:兵王,别太宠!

由于诗作散佚,我们没法更为具体地重现他的三次漫游——甚至,有的学者因找不到相应诗作,进而认为他的三次漫游并不存在。

好在,杜甫晚年的一些唱和之作和回忆之作里,有不少涉及了早年的漫游历程。这样,我们就能够确定:诗圣年轻时候,的确走过千山万水,的确把足迹印遍大江南北。

漫游者的黄金时代

杜甫出生于河南巩义,至今,杜家窑洞还有迹可寻。但他的童年和少年时期,大多数时间居于巩义附近的东都洛阳。今天的洛阳是一座普通地级市,如果说它有什么区别于全中国的另外几百座地级市的话,那就是它拥有极为悠久、灿烂的历史,以及难以计数的历史遗迹遗存。

考察洛阳发展史,这座城市最美丽的花样年华在隋唐时代。那时,洛阳是天下仅次于首都的重要城市。甚至可以说,在不少方面,首都长安的重要性还不如洛阳。

洛阳因地处洛水之北得名,在广大西部地区,尤其是西北地区未得到开发时,洛阳是中国地理版图的中心,就像周成王下令营建洛邑时说的那样:“此天下之中,四方入贡,道里均焉。”

隋朝是一个短命王朝,它就像一支蜡烛,燃烧了自己,照亮了唐朝。比如对中国影响深远的大运河。

从开皇四年(584年)开广通渠起,隋朝以举国之力,毕20年之功,建成了大运河。这条我们星球上最长的运河,将海河、黄河、淮河、长江、钱塘江五大水系悉数沟通,将长安、洛阳、幽州、汴州、宋州、楚州、扬州、杭州等重要城市联缀在一起,形成了一个跨越东西、纵贯南北的水路交通网。

而洛阳,就居于水路交通网中心。

与水路交通相比,相对更辛苦,但更能通达四面八方的是陆路交通。如果说隋唐的水路交通体系以洛阳为中心的话,那么陆路交通体系则以长安和洛阳为中心。

《唐书·地理志》和柳宗元的《馆驿使壁记》等文献表明,唐朝陆路交通中,有七条以长安为中心辐射全国的重要干线。这七条干线虽然都以长安为起点,但多条必经洛阳。

因此,洛阳其实是唐朝水陆交通的总枢纽。

为了管理干线道路和水路,唐政府每隔30里即设一个驿站。盛唐时,全国有水驿260个,陆驿1297个,专门从事驿务的人员有两万多。

驿站——不论水驿还是陆驿,只为来往官员或其他公务人员服务,兼具有政府招待所和邮政功能。至于非公务人员,他们在旅途中,则有完善的逆旅提供服务。

逆者,迎也;逆旅,就是迎接来往客人。这些由私人开设的逆旅,相当于现代的旅馆、饭店,一般都落址于驿路沿线村镇,为来往旅人提供住宿、饮食,有的还可雇佣车辆、马骡或船只。

盛唐时,逆旅如同驿站一样遍及全国各地,甚至比驿站数量还要多。杜佑记载:“南诣荆襄,北至太原、范阳,西至蜀川、凉府,皆有店肆以供商旅。远适数千里,不持寸刃。”——不仅沿途食宿方便,社会治安也非常好,不用担心人身安全。

在一些人烟稀少或道路险阻的地方,出于成本考虑,没人愿意开设逆旅,而政府的驿站又不对社会开放。这时候,由慈善组织或个人兴建的义堂和义井,就免费为来往旅人提供自助服务——有房间可供休息,有水井提供水源,有柴火和炉灶做饭。

完善的水陆交通体系以及在路上的安全感和人性化服务,使得盛唐成为漫游者的黄金时代。不仅杜甫,更包括李白、高适、王维、孟浩然、王之涣等唐诗天幕中的巨星,他们都有过属于自己的豪气干云的万里之行。

杜甫间隔年的少年游,就在这种大背景下徐徐展开,并成为他一生恒久而幸福的回忆。

十九岁出门远行

59岁,这是杜甫生命的最后一年。他携家带口,打算北归中原,却又无法像几年前想象过的那样“即从巴峡穿巫峡,便下襄阳向洛阳”。为造化小儿所苦,他漂泊湖湘,衣食俱成问题。这年春天,他从潭州(今长沙)溯湘江前往衡州(今衡阳),打算投奔一位老友。

然而,令杜甫极为沮丧的是,到了衡州,才知道老友已调往潭州——他们的船只,在湘江的某片水域擦肩而过。不久,更加不幸的消息传来:杜甫想要依靠的老友,竟然在潭州去世了。

这位老友,便是杜甫一生交游中,时间最早的韦之晋。

与韦之晋相识时,杜甫只有19岁。那年,杜甫从河南前往山西。这是他平生第一次离开老家河南,也是他平生第一次远游。

怀念韦之晋的诗里,杜甫称他们订交的地方,也即他第一次漫游的目的地为郇瑕。郇瑕,是郇和瑕氏两地合称,后来泛指山西临猗一带的晋国故地。

有意思的是,郇瑕是合称,临猗也是合称——今天的山西临猗县,由曾经的临晋和猗氏二县合并而成,两县各取一字,从上世纪50年代开始,地图上有了临猗。

临猗县城设在猗氏镇。猗氏历代人物中,猗顿是最传奇的一个。猗顿本是鲁国人,家贫无依,听说越王勾践的谋臣范蠡灭吴后弃官经商竟成巨富,便去向他请教发财之道。范蠡指点他说,“子欲速富,当畜五牸”。牸,就是牲畜之母者,意思是让他发展畜牧业。

猗顿听了范蠡的劝告,来到今天的临猗一带——当时,这里有一片水草丰茂的洼地,附近又有解池的盐,是畜牧的上佳之选。果然,猗顿很快发达起来,极盛时,其产业“西抵桑泉,东跨盐池,南条北嵋,皆其所有”。猗顿因在猗氏发达,便以猗氏为号,真姓反而湮没不闻了。

我看到的临猗县城,和寻常北方县城没有多大区别:除了几条主街显得宽阔外,其余街巷大多逼窄。大街两旁的绿化带,种着雪松和修剪整齐的灌木。城中心的十字街头,即便正午,也见不到几个行人。

临猗属运城市。历史上,运城因位于黄河以东而称河东。重要的地理位置以及持续了数千年的池盐产业,使得运城盛极一时。尧、舜均把都城建在这里——上古时的都城,估计规模不会大于今天一座镇子。

杜甫的唐代,朝廷在河东设有相当于省级机构的河东道,管辖今山西全境和河北西北部。河东道下设有蒲州府。河东道和蒲州府的治所,均在临猗西南的县级市永济——如今,永济也属运城。

19岁出门远行,杜甫是从哪里出发的呢?答案是:要么巩义,要么洛阳。不论巩义还是洛阳,均在黄河以南,杜甫都要渡过黄河。

自青藏高原而下的黄河,挟雷霆万钧之势滚滚东流,如同一柄神出鬼没的利刃,将中原大地一剖为二。唐代,黄河干流上,设有不少津渡。这些津渡,大者用船和木头搭成浮桥,小者用船只摆渡。

巩义西北,洛河汇入黄河的地方,古称洛口。为了利用水利之便,隋朝时在洛口修建了一座国家粮食储备中心:洛口仓。洛口仓附近有一个渡口,叫五社渡,又名五津渡。如果从巩义南瑶湾村出发,杜甫就从这里渡河。

倘若杜甫从洛阳出发,则洛阳北面有一个远比五社渡更知名也更重要的渡口,即河阳津。五社渡大概率没有浮桥,只有吱吱呀呀来回的摆渡船,河阳津却有宽阔且快捷的浮桥沟通两岸。《开元水式部》记载,为了维护这座号称巨梁的津渡,政府在这里安排了一支多达250人的水手队伍。

此外,杜甫还可先从洛阳经陆路至陕州,再从陕州北部的大阳津渡河,之后北行。但北行需要翻山越岭,山路险要,鲜有行者。是故,从大阳津过河后,他更可能沿着河岸自东向西至永济后再北上。

总之,无论杜甫是从五社渡还是河阳津,抑或大阳津渡河,过河后他都得从黄河北岸的古道上西行再折向北行,经永济抵临猗。

不过,经过比对,我认为,杜甫可能走的是另一条线路。无论他从巩义还是从洛阳出发,都陆路向西。唐代,居于天下之中的洛阳曾是武周首都。即便不是武周时代,每逢关中灾荒之年,皇帝多半会带着文武百官前往洛阳,称为就食。洛阳也因之成为仅次于长安的第二大城市。长安与洛阳之间的官道,属于唐朝首屈一指的大路驿的一部分——比杜甫更晚的唐德宗时期,明令“从上都至汴州为大路驿”。

杜甫经大路驿西行至潼关。潼关一带,南边是高峻连绵的秦岭支脉华山,北面是如同屏障一样的中条山。华山与中条山对峙的夹缝里,黄河见缝插针,疾速东下。潼关,就位于黄河南岸的黄土塬上。

我站在潼关城楼一侧的山坡上眺望。

几公里外的山脚下,黄河从西北方向而来,拐出一个大弯。大弯处,渭河一头扎进黄河怀抱,两水交汇,水流变得更加迟缓,河床上堆积出一道淡黄色的沙洲,恰好与岸边青绿的庄稼形成色彩鲜明的对比。两座大桥从我站立的南岸伸向北岸,一座是公路桥,一座是铁路桥。对岸台地上,分布着补丁般错落的房屋,在高大的风力发电机映衬下,显得更加矮小、卑微,如同甲虫身旁的蚂蚁。台地背后,是一条绵亘掠过的山脉,像隶书的一字。那是中条山。

潼关·风陵渡·鹳雀楼

潼关始建于东汉末年,后来南移数里,屡毁屡建。所以,我看到潼关竟然是一座崭新的古城——许多地方还未完工,空气中飘浮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油漆味。因为没完工,作为景区也就不收门票。景区外面,依附修建了众多两三层的仿古商铺,却没有一家营业。古潼酱园、果蔬沙拉、肥肠米线、菠菜面、永红餐馆、陕西名优特产……全都关门闭户。唯一开着门的是关中民俗面坊,不过也没营业,一个肥胖男子正在午睡,发出惊天动地的鼾声。

杜甫见到的潼关当然不是这个样子。尽管他少年时的远游没有留下诗篇,但很多年后,当杜甫历尽沧桑,曾多次经行潼关的他,忍不住在诗里感叹,“丈人视要处,窄狭容单车。艰难奋长戟,万古用一夫”。

那时的潼关,还是一夫当关、万夫莫开的雄关。羊肠小道之上,飞鸟双翼之下,巍然屹立于帝国首都之东方。

半个小时后,我沿着山路下山。山下的黄河南岸为秦东镇,像所有镇子一样杂乱而又生机勃勃。行驶途中,我瞥见秦东镇幼儿园旁的路边有一块黑底白字的石碑,碑后是一道两米多的围墙,围着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。

停车细看,碑上的文字是,“潼关县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马超刺曹古槐遗址 潼关县人民政府立 公元二〇〇八年”。

东汉末年,曹操平定马超、韩遂,两军在潼关激战。不过,马超刺曹操不中而中树之事,并不见于正史,而是《三国演义》的小说家言。书中写道:“看看赶上,马超从后使枪搠来。操绕树而走,超一枪搠在树上;急拔下时,操已走远。”

从秦东镇外的大桥过河,只需一分钟。而杜甫时代,他自东向西走到潼关,将从关下的渡口经浮桥过河。

过了河,便是山西——风陵渡到了。

风陵渡因传说女娲埋葬于此而得名——相传女娲姓风。唐时称风陵津,并在风陵津旁的山上设有风陵关,恰好与潼关遥遥相望,共同扼住了中条山与华山之间的这道缝隙。

从地理沙盘上可以看出,略呈东北-西南走向的中条山到了风陵渡东侧戛然而止,山地变为冲积平原,古时的驿道和今天的高速公路都从平原上穿过,溯了黄河的流向往北延伸。在我的车窗左侧,是平坦的平原,平原中间,黄河像是压在大地上的一条细长黄线;在我的车窗右侧,是中条山余支,山不高,树不深,大大小小的石头像巨人捏碎的饼干渣,入目俱是。在这个草木葳蕤的7月,也显得有几分荒凉。

风陵渡北行不到10公里,便是永济。永济最南边的首阳乡,父老相传,是杨贵妃故里。杨贵妃与杜甫是同时代人,小杜甫10岁。当19岁的杜甫出门远行时,杨贵妃还是一个9岁小女孩。那时,杨贵妃的父亲在四川蜀州做官,她多半随父入川了。

永济古称蒲坂,是传说中大舜的王都所在。不过,这个古老的地方,最有名的其实是一座始建于北周的楼台,即鹳雀楼。

地处黄河之滨的永济,在唐代,显然远比今天更重要。它既是河中道的治所,也是蒲州治所,相当于省政府和市政府都设在这里。

蒲州一带的黄河,流淌于一马平川的平原上,黄河河床时常漫游改道,故而诞生了一个成语:三十年河东,三十年河西。

鹳雀楼西边是黄河,楼与河距离不到两公里,其间是平坦的原野;鹳雀楼东边是蒲州——今天它是永济下属的一座普通小镇。至于曾是唐时省会和州城的蒲州古城,只剩下不多的几处残垣断壁了。

鹳雀楼下的黄河边,有一座古渡,名为蒲津渡。

《读史方舆纪要》将蒲津渡列为山西重险之地。历史上,黄河常成为不同势力的天险,浦津则是兵家必争之地。唐朝开元宰相张说称之为“隔秦称塞,临晋名关,关西之要冲卫,河东之辐辏”。先秦以降的两三千年间,这里发生过大大小小数十次战争。秦昭襄王第一个在蒲津渡架设浮桥;汉武帝第一个在河西修筑关隘。到了唐朝,蒲津渡处于长安至太原的重要驿道上。其时国力昌盛,远迈前代,于是,开元十二年(724年),一个超级工程动工了——工程耗费了全国年铁产量的五分之四,铸造了八头各重八万斤的铁牛,以及牵铁牛的铁人、固定船只的铁柱和铁山、绞盘等物。八头铁牛分置两岸,将波涛中的浮桥牢牢牵挽。行人迈步浮桥,如履平地。到了宋朝,一场大洪水将铁牛冲进河里,于是发生了曾入选小学课本的怀丙捞铁牛的故事。

在蒲津渡遗址上,多年前修建了博物馆,从黄河淤泥里打捞出来的铁牛和铁人陈列于一座高出地面4米的平台上。阳光下,铁牛和铁人青黑中带着褐黄,虽然锈迹斑斑,依旧气势恢宏,昭示着大唐帝国,尤其是开元盛世的富庶强盛。

200公里长的涑水是黄河的一级支流,它从蒲州古城下流过,于几公里外注入黄河。涑水上游的夏县,是北宋史学家司马光的故乡。司马光的一部著作,就以涑水为名,叫《涑水纪闻》。后世也称司马光为涑水先生。

杜甫到达蒲州城,在登临了鹳雀楼后,他多半会在城外雇一条客船,溯流而上——几十里外,便是他此行的目的地:临猗。

今天,从巩义到临猗不到300公里,汽车也就3个多小时,小半天而已。但在杜甫的唐朝,这段路程会超过400公里,即便路上不耽搁,单是赶路,也需要好几天。如果沿途寻幽探胜,访古问遗,则这一趟短途旅行,将耗时一个月以上。

不过,古人似乎有的是时间,尽管他们的生命比我们更短暂。但那是一个慢时代。就像木心的诗说的那样:

从前的日色变得慢

车,马,邮件都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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